我以前很爱徒步，去一个城市旅行，步行方式居多。一方面是小时候爷爷经常陪伴我，两个人总是边走边聊天。老人通过这种形式将他的习惯和智慧传播给后代。家里没有其他的交通工具，公共交通又不想如今这样普遍。所以，久而久之就养成了「爱走」的习惯。
如今虽然很少长时间徒步，但工作之余还是喜欢在公司附近走上几圈，一边活动活动筋骨，一边梳理会议或者工作中的问题。
最近读到一本书《On Trails》讲的就是Trail，也就是「小路」的由来，人们徒步的文化、历史、生物学上的诸多原因。以及 tails 如何反过来塑造、影响着我们人类的文化。
尽管我们如今讲徒步当作一种消遣，抵抗静态生活的一种符号化的工具。千百年之前，它却并不浪漫，而是充满了恐惧和未知。试想将你孤身一人放入丛林，没有任何的定位设备，你一定不会纯粹到想要欣赏顶好的自然风光，而是随时留意哪里有水源、食物、安全出路。
Tails 就是这样形成的，我们无论在哪里，见到一条小路，总会是心安的。因为这代表有人、动物曾来过这个地方，这是一种跨越时间的符号和信息的交流。如果遇到好心人，还会在一个分叉路口坐上标识，指明前方通向哪里。
Tails 承载了一种导航、引导的作用，指明了哪里会有水源、食物、安全的庇护所、家。这是一种野蛮生长的智慧。山野中的小路往往更加高效，在A点和B点之间，用独特的方式标记了最合理的一种到达方式。也许是路径最短，也许是路况更好，得以躲避危险。
科技的发展带来了 path，不同于 trail，path 明显更具规划性，整齐划一、四通八达。Paths 提高了我们的效率，让我们能够更方便从A到B，节省了时间，减少了意外和未知的风险。人们又不仅仅满足于Path的高效，偶尔也会怀念 trail 带给自己的一种怀旧，怀念这种 anti-civilization 的浪漫。带着人类最初在荒野中的怀疑、期待，想要在精神上回到自然母亲的怀抱中短短一段时间，当然，最好是以一种安全的方式。
国内外的所谓「徒步」概念似有不同。在国内，徒步是一种休闲娱乐的方式，可以三五人成行，和朋友、家人甚至可以带着三五岁的小朋友。是一种略带体能挑战的观光方式。在国外徒步往往更原始和残酷，人们以挑战自然的方式挑战自己，用尽量原始的方式去探索，没人能保证完全安全。比如书中作者 Rober Moor，一度濒临死亡困境，发誓再也不会徒步，转头在险象环生后又开始计划下一次的挑战。
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是正常和合理的，试图用英雄主义打破这种恐惧也是可以解释的。徒步是一种缓慢温柔的极限运动。心率不会瞬间飙升到200，而是会以一种更加 primal 的漫游和我们的基因共振。我们在独处的时候会感受到一种情绪自然流淌的状态。施以压力，这种感觉会被放大，以一种更自然的激烈形式发生，伴随着更多的肉体的挑战。尤其是独自一人，当我们的快乐和感受无法与他人分享，我们身处于彻底的安静和孤独中，我们想要什么答案，谁可以响应我们的需求？
当我们看到高山、流水、悬崖、丛林，听到虫鸣、鸟兽的叫声，闻到花香、腐臭的味道，忍受着磨破的脚掌、身上粘稠的汗液，我们的各种感官被放大。因为任何一种信号都有概率是有用的信息，一个分岔路的细微区别，突然出现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流水声、风声。我们变回了一个真正的动物。
当我们只擅长于面对着屏幕处理各种信息，我们的许多感受和感官已经被截除。耳机中播放的音乐、手边飘来的咖啡香气、窗外的整齐划一的道旁树都是我们用来抵抗孤独的工具。缺少了其他的媒介，我们会感受到一种出于本能的不安。
宗教或者文化训练意在让人们学会忍受这样一种孤独，文明在规训我们的时候也是在惩罚我们。学校的出现不仅仅是希望学生学会更多知识，而是提供了一种现代化的监视工具，让人们习惯于全景化的监视和管理。走出办公室，回到田野，在人们走出田野之后又成为了人们的愿望。当人们认为我们也许不会死亡，足够安全，我们又感到了不安，想要找到那种拒斥死亡的恐惧。担心，取代了，安逸，成为了我们打破困境的一把钥匙。
似乎我们总是在两种状态中来回摇摆，单独在哪一边我们都不会满足，都会怀疑、躁动。然后往复循环。智者有自己的答案，却也许不选择留下答案，如果不是函谷关有人相求，李聃也许不会留下《道德经》。我们要珍惜圣贤留下的财富。
中国式的徒步与西方徒步形式不同原因多样，文化上的差异也许是重要一环。我们更喜欢寄情于山水，而不是去挑战自然。像是水墨画卷之于古希腊的雕塑，不同的人通过不同的媒介寻找答案。我们寻找答案的 tail 是不同的，甚至无法互相理解，一方觉得矫情，另一边觉得愚蠢。我完全可以接受价值判断上的不中立。
相比于价值中立，我们需要的也许是一种不中立。忘了在哪里看到，价值中立，本质上是一种自私与傲慢。是一种我能理解你或者我不理解你但我不评价你的优越。尤其是亲密关系中，亲密关系的价值中立就是冷酷，社会关系的价值中立则是温柔。
我们的目标都在前方山顶，比起让他人理解尊重我们的选择，不如仔细想想，怎么更快、用我们更满意的方式到达那里。
附
关于《On Trails》的读书笔记可以查看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