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书》

假如我们看出一首诗表达了某种渴望,而不是叙述一件事实,那首诗就是成功之作。

逐渐失明并不是悲惨的事情。那像是夏季天黑得很慢。

我并不为孤独感到苦恼,容忍自己和自己的怪癖需要很大努力。我发现自己垂垂老矣,确凿无疑的症状是对新鲜事物不感兴趣,不觉惊异,也许是因为我注意到新鲜事物也不特别新鲜,只有一些微小的变化而已。年轻时,我感怀的是傍晚、郊区和不幸;如今是市中心的早晨和宁静。

词句是要求引起共同回忆的符号。我现在想叙述的只是我个人的回忆,与我共享的人都已作古。神秘主义者往往借助于一朵玫瑰、一个吻、一只代表所有鸟的鸟、一个代表所有星辰和太阳的太阳、一坛葡萄酒、一个花园或者一次性行为。这些隐喻都不能帮助我记叙那个欢乐的长夜,我们那晚一直闹到东方发白,虽然疲惫,但感到幸福。

「……但是我们不谈事实。现在谁都不关心事实。它们只是虚构和推理的出发点。学校里教我们怀疑和遗忘的艺术。尤其是遗忘个人和地方的一切。我们生活在有连续性的时间内,但我们试图在永恒的状态下生活。过去给我们留下一些名字,但语言却有把它们遗忘的倾向。我们回避无用的精确记叙。没有年表、历史,也没有统计数字。你说你名叫欧多罗;我无法告诉你我叫什么,因为人们只称呼我某人。」 「那你父亲叫什么名字呢?」 「什么都不叫。」

护照并不能改变人的性格。

对于被囚禁的人或者盲人来说,时间仿佛是缓坡上徐徐流去的河水。

如果空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空间的任何一点。如果时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时间的任何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