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疫情时期读这本书会有一种更真实的代入感。我们在灾难开始的时候都会本能地怀疑、抗拒、否认。但其实并不是我们是多大的「恶人」,反而是因为我们太过善良,以至于无法相信糟糕的事情会在我们身边出现。
阅读的过程中想到了苏珊桑塔格所说的「旁观他人的痛苦」:「只要我们感到自己有同情心,我们就会感到自己不是痛苦施加者的共谋。我们的同情心宣布我们的清白,同时也宣布我们的无能。」
加缪说,在灾难面前「习惯于绝望比绝望本身还要糟糕」。令人振奋的是,总有不屈服于灾难的许多人,团结一致、与困境斗争着。
书中疫情的结束并没有带来大圆满的结局。相反,里厄医生迎来了朋友和妻子的死亡。这场灾难充满了对「人身上值得赞美的长处多于可鄙视的弱点」的讨论。而加缪的文字中也总是闪烁着斗争和希望的光芒。
「天然生成的,是细菌。其余的东西,诸如健康、政治和纯洁,都是意志的一种表现,而人的意志永远也不应该停歇。」
这本书想要讨论的或许这就是加缪后来所说的「我不是哲学家,对理性没有足够的信赖,更难以相信一种理论体系。我的兴趣所在,是探讨怎样行动,更确切地说,人们既不相信上帝,又不相信理性的时候,应该如何生活。」
原文
人的内心里值得赞赏的东西总归比应该唾弃的东西多。
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人们为它而舍弃自己之所爱。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抛弃了我之所爱。
我们的同胞已循规蹈矩,就像有人说的,他们已适应了因为他们别无他法。当然,他们对不幸和痛苦还有自己的态度,但谁也感觉不到最尖锐的痛苦了。此外,比如里厄大夫就认为,上述这种情况才是真正的不幸,习惯于绝望比绝望本身还要糟糕。
我们的同胞已循规蹈矩,就像有人说的,他们已适应了因为他们别无他法。当然,他们对不幸和痛苦还有自己的态度,但谁也感觉不到最尖锐的痛苦了。此外,比如里厄大夫就认为,上述这种情况才是真正的不幸,习惯于绝望比绝望本身还要糟糕。
在月色如洗的天幕下,可以看见城里一排排整齐而微微发白的山墙,以及一条条笔直的街道,这些街道不曾有过黑黑的树影,也没有闲逛者的脚步声和狗吠声打破它的静谧。这来,这座寂寥的大城市只能算是一个个毫无生气的笨重立方体拼凑起来的庞然大物,在那些立方体之间,只有已被遗忘的慈善家或已被青铜封杀的昔日的伟人沉默的塑像,还在以他们的石头或铜的假面孔让大家想起人死之后光彩尽失的样子。这些平庸的偶像在浓浓的夜幕下,在死气沉沉的十字路口摆出庄严的模样,其实只是些冷漠的毫无理性的家伙,他们相当形象地代表着我们已经进入的僵化的独裁统治时期,起码代表这个统治时期最高的秩序,即一座大古墓的秩序,在这座大古墓里,鼠疫、石头和黑夜最终会窒息所有的声音。
“我在医院待的时间太长,很难接受集体惩罚这个概念。但您知道,基督教徒有时这么说,其实并不真这样想。他们的为人比他们表现出来的样子要好。”
大多数参加祈祷周的人,都会把信徒在里厄面前说的话看作自己的话:“无论如何,祈祷没有坏处。
鼠疫于他们不过是讨厌的过客,既然来了,总有一天会离去。他们恐惧,但并不绝望。将鼠疫看成他们的生活方式本身,从而忘却瘟疫之前他们能够采取的生存方式,这样的时刻尚未到来。总之,他们处于期盼中。
如果说那是流放,大多数情况下人们却都流放在自已家里。
适才第一次说出了“鼠疫”这个词。故事讲到这里,我们暂且把贝尔纳·里厄留在窗前,让笔者对大夫心里的犹豫和惊异作些解释,因为这也是我们大多数同胞对当前情况的反应虽然程度有些差异。天灾人祸本是常见之事,然而当灾祸落在大家头上时,谁都难以相信那会是灾祸。人世间经历过多少鼠疫和战争,两者的次数不分轩轾,然而无论面对鼠疫还是面对战争,人们都同样措手不及。里厄大夫与我们的同胞一样措手不及,因此我们必须理解他的犹豫心情,理解他为什么会焦虑不安而同时又充满信心。一场战争爆发时,人们说:“这仗打不长,因为那太愚蠢了。”毫无疑问,战争的确太愚蠢,然而愚蠢并不妨碍它打下去。倘若人不老去想自己,他会发觉蠢事有可能一直坚持干下去。在这方面,我们的同胞和大家一样,他们想的是他们自己,换句话说,他们都是人文主义者:他们不相信天灾。天灾怎能和人相比!因此大家想,这灾祸不是现实,它只是一场噩梦,很快就会过去。然而,噩梦不一定会消逝,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其间逝去的却是人,首先是那些人文主义者,因为那些人没有采取预防措施。我们同胞的过失并非比别人严重,他们忘记了人应当谦虚,如此而已,他们认为他们还有可能对付一切,这就意味着天灾没有可能发生。他们继续做买卖、准备旅行、发表议论。他们如何能想到会有鼠疫来毁掉他们的前程、取消他们的出行、阻止他们的议论?他们自以为无拘无束,但只要大难临头,谁都不可能无拘无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