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作品
挪威的森林
这种百无聊赖的心情,我既不能将其排遣于外,又不能将其藏于何处。它像略身而去的阵风一样没有轮廓,没有重量,我甚至连把它裹在身上都不可能。风景从我眼前缓缓移过,其语言却未能传入我的耳中。
「我喜欢你的信。给直子一把火烧光了,可惜那么好的信。」 「信终归不过是信。」我说,「即使烧了,该留在心里的自然留下,就算保存在那里,留不下来的照样留不下。」
但我现在明白了:归根结蒂——我想——文章这种不完整的容器所能容纳的,只能是不完整的记忆和不完整的意念。并且发觉,关于直子的记忆越是模糊,我才越能更深人地理解她。
且听风吟
好久没有感觉出夏日的气息了。海潮的清香,遥远的汽笛,女孩肌体的感触,洗发水的柠檬味儿,傍晚的和风,缥缈的憧憬,以及夏日的梦境……
然而,这一切宛如挪动过的复写纸,无不同原有位置有着少许然而无可挽回的差异。
「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章,如同不存在彻头彻尾的绝望。」
第一人称单数
我们的人生中,有时是会发生这样的事,无法解释,也不合逻辑,却唯独深深地搅乱了我们的心。这样的时候,大概只有什么也不想、什么都不考虑,只有闭上眼睛,让一切过去,就像从巨大的浪涛之下钻出去一样。
“每个人都难免戴着面具生活,想要在这个水深火热的世界活下去,根本不可能不戴面具。恶灵的面具下是天使的真容,天使的面具下则藏着一张恶灵的脸,绝不可能只有其中一面。我们就是这样,狂欢节就是这样。而舒曼能够同时看到人们的许多面——看到面具和真容。因为他本就是个灵魂极度分裂的人。他活在面具和真容之间,活在那令人窒息的狭小空间里。”
尽管如此,如蒙幸运眷顾,偶尔还是会有一些语句留在我们身边。它们在深夜爬上山坡,钻进量身挖掘的小洞里,屏气吞声,巧妙地送走呼啸而过的时间之风。终于,天亮了,疾风止息,活下来的语句从地面悄悄探出头来。它们大多声音低弱而怕生,只会模棱两可地表达。尽管如此,它们还是做好了成为证人的准备,公平正直的证人。但若想创造或找出这样擅于隐忍的语句,并将其留至后世,人有时不得不无条件地献出自己的身心。没错,我们不得不将自己的头颅,放在冬夜月光照耀下的冰冷石枕上。
我觉得,活在这世上,爱是我们不可或缺的燃料。爱也许终有尽头,也许结不出美好的果实,但就算爱会消逝就算爱不能如愿,我们仍然可以怀揣着爱过某个人的记忆。这对我们自己来说,也是宝贵的热量之源。如果没有这热量之源,人的心ー一猴子的心也一样一一将会变成酷寒的不毛之地。那片荒野上整日不见阳光,名为安宁的花草名为希望的树木也无法生长。